我们与普林斯顿大学的科学史学家迈克尔·戈尔丁进行了交谈，他教授了一门名为“爱因斯坦时代”的热门课程，讨论了普林斯顿最著名居民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的生活和时代。爱因斯坦从1933年一直居住在这里直到1955年去世。
戈尔丁被选为普林斯顿大学下一任学院院长，将于7月1日上任。在这里，他谈论了爱因斯坦课程及其著名的主题。
这次采访最初是在2022年圆周率日进行的。随着克里斯托弗·诺兰执导的电影《奥本海默》在周日晚赢得奥斯卡大奖，采访内容更新了爱因斯坦及普林斯顿另一位著名物理学家J·罗伯特·奥本海默的历史细节。电影的部分场景是在普林斯顿拍摄的。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的生日是3月14日——3/14，这一天被庆祝为圆周率日。他曾经对此开玩笑吗？
没有，部分原因是作为欧洲人，他会把日期写成14/3。我写了一篇关于这个的短文，是为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写的博客，介绍了圆周率日成为一种现象的历史。我认为圆周率日之所以引起人们的想象力，是因为它恰好是爱因斯坦的生日，但我没有看到他对此有任何评论。
- 《奥本海默》让另一位著名的普林斯顿居民重新回到全国的关注中。爱因斯坦和奥本海默真的在研究所的树林中交集过吗？
哦，他们不仅仅是交集——他们重叠了将近十年。奥本海默从1947年到1966年担任高级研究所的所长，而爱因斯坦从1933年到1955年去世前一直是那里的教授。
当我看这部电影时——历史系租了花园剧院让我们一起观看——我大部分都喜欢，但我真的不喜欢电影中对爱因斯坦的描绘。电影中显示奥本海默有点像在镜头外咨询爱因斯坦，有时在爱因斯坦背后说一些轻蔑的话。电影没有展示的是爱因斯坦安慰奥本海默的场景。
他们一开始之间有很多紧张关系。奥本海默对爱因斯坦非常不屑，尤其是在40年代后期。但在安全审查听证会之后，爱因斯坦成为支持奥本海默的教职工写信团体的领袖之一。他还几乎立即去探望了奥本海默。奥本海默当时非常沮丧，而爱因斯坦则对他说，振作起来。这没什么，世界不会因此终结。尽管奥本海默有时会显得非常傲慢，但爱因斯坦站出来说，这个人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他不应该被这样对待。爱因斯坦明白被迫害的感觉。
哦，既然我们在谈论圆周率日，我想告诉你——奥本海默的标志性帽子叫做猪肉派帽子（porkpie hat）。这是一个“猪肉圆周率（pork-Pi）”帽子。
- 你是怎么开始教授“爱因斯坦时代”这门课的？
我想教这门课已经15年了！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是20世纪最著名、最具辨识度的科学家——可能也是所有时代中最著名的。他的名声和影响力惊人。班上的每个学生不仅都听说过爱因斯坦，他们也知道他的长相，还知道一些关于他的故事。对于主要在21世纪出生的人来说，让一个1879年出生的人成为他们文化世界的一部分，这确实很奇怪。
- 你开设这门课程的目标是什么？
作为一名科学史学家，我长期致力于创建课程，让科学家了解一些文化和历史，同时让人文学者和社会科学家认识到他们也能理解相对论，这并不是难以跨越的鸿沟。
让他们同堂学习意味着这些学生可以相互学习，这有助于消除科学和人文之间的一些隔阂。
另一个目标是让人们实际体验历史学家的工作：阅读档案材料，如未发表的书信，并学习如何处理这些材料。在费尔斯通图书馆，我们有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档案的一大部分复制品。这门课程的设计是为了让学生进入费尔斯通图书馆，进入特藏部，查看这些文件，并学习如何撰写相关的论文。
例如，有一封来自印度的信件，内容是关于甘地的刺客。这封信在说什么？为什么这个人要写信给爱因斯坦？
第三个目标是，我认为爱因斯坦的许多政治和哲学观点非常有吸引力，而人们并不总是意识到这些。人们知道他是一个杰出的物理学家，但看到他如何处理国家主权、公民权、战争、少数族裔的待遇等问题——他有非常独特且往往相当微妙的观点，我希望人们能与这些观点互动。
- 你如何定义爱因斯坦的时代？
对于这门课来说，这个时代基本上是他的寿命：从德国统一后不久到冷战初期。从19世纪末科学的变革通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再到冷战初期和麦卡锡主义。
这门课从欧洲历史开始，直到爱因斯坦在1930年代初期搬到美国，然后重点转向美国。我使用爱因斯坦的生活作为一种不同类型历史课程的切入点，其中犹太复国主义、纳粹主义和和平主义等主题比地理或某个特定主题更能定义发生的事情——让爱因斯坦感兴趣的一系列问题帮助构建我们要涵盖的内容。
- 你认为关于爱因斯坦的一个误解是什么？
当人们写爱因斯坦的传记时，他们在年轻时期花了很多时间谈论科学，而在年长时期花了很多时间谈论政治——仿佛年轻时的爱因斯坦是一个科学的、非政治的形象，而年长时的爱因斯坦是一个完全政治的、非科学的形象。
这并不正确。
1905年，他发表了三篇论文——这是他经典的“奇迹年”——十年后，1915年，他发表了广义相对论。第一个我知道的政治事件是在1914年，当时他签署了一份反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宣言。那时有一个由93位非常杰出的德国人签署的宣言，捍卫德国的战争目标，而爱因斯坦签署了一份反宣言，只有另外三个人签署。这是他第一次参与政治，而且是一个高度不受欢迎的重大政治举措。
随着战争的进行，他的和平主义和反战立场激励他走向国际合作。然后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这些主题也在演变。和平主义主题演变为反对核武器和核军备竞赛。对受迫害少数民族的捍卫——最初是指东欧犹太人——转变为支持非裔美国人的民权。
最终，正是和平主义与保护少数民族和被剥夺权利群体之间的紧张关系导致了他与犹太复国主义的紧张关系。他最终与该运动决裂，部分原因是他的两个主要支柱难以调和。
如果他活到了麦卡锡时代，他也见证了以色列国的成立。
不仅是见证：1952年，当以色列的第一任总统哈伊姆·魏茨曼去世时——魏茨曼是爱因斯坦认识的一位英裔波兰化学家——他们曾提议爱因斯坦担任总统。他不想要这个荣誉，于是拒绝了。
- 他是如何参与美国的民权运动的？
通过保罗·罗伯逊的调解。他们在柏林见过面，但罗伯逊来自普林斯顿，所以当爱因斯坦搬到普林斯顿时，他们重新建立了联系。这也是联邦调查局对爱因斯坦感兴趣的部分原因；他们无论如何都会对他感兴趣，但罗伯逊是共产党员，而爱因斯坦愿意与非裔美国共产党员对话。
我们所教的民权运动版本，集中在马丁·路德·金身上的，还没有开始，但军队在20世纪40年代后期被废除了种族隔离，这是巨大压力的结果。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反私刑活动一直在进行。
爱因斯坦在搬到普林斯顿之前就已经意识到这些。W.E.B.杜波依斯写信给他说，你能不能公开谈论一下非裔美国人？所以他这样做了，他说他们应享有平等权利，他们是美国人，不比其他任何人差。
他在1940年成为公民，此后更加明确地表达了这一观点。他还接受了林肯大学的名誉学位，这是一所以历史悠久的黑人学院或大学（HBCU），这是我所知的他搬到美国后接受的唯一一个名誉学位。
他还积极参与普林斯顿的非裔美国人社区。这对他来说很重要。世界和平对他来说也非常重要。所以即使在科学研究的同时，这些都是他非常积极参与的政治方面。
- 爱因斯坦晚年的科学成就有哪些？
在他整个职业生涯中，他一直在修修补补和发明——他发明了一种冰箱，等等。他一直做到晚年。但从20世纪20年代开始，他主要关注的两个领域是量子力学和统一场论。而这两个领域的结果都令人失望，导致人们认为爱因斯坦在智力上经历了上升然后下降。我认为这种看法不准确，但这是传记中常见的描绘方式。
一个多世纪后，我们有了统一的提案——超弦理论和许多其他量子引力理论基本上都是围绕完成这个项目而建立的——我们仍然没有完成它。所以我们不应该对爱因斯坦几乎一个世纪前未能完成这个项目过于苛刻。
- 他是怎么来到普林斯顿的？
他第一次访问普林斯顿是在1921年，当时他在普林斯顿大学就相对论理论做了演讲，但他从未在普林斯顿大学任教。他是高级研究所的初始教职之一，而高级研究所并不属于普林斯顿大学。当然有合作，但它们是独立的机构。
因此，他于1933年被聘为高级研究所的初始教职之一。然而，当时他们的校园尚未建成，所以他在普林斯顿大学的校园里有一个办公室，这也是为什么人们认为他在这里任教的部分原因。大学很乐意接待他，但他实际上是在高级研究所。即使他们的校园建成后，他当然也可以随时来到大学，他确实偶尔会来。他时不时与学生团体，特别是与和平相关的团体互动。
- 作为普林斯顿社区的一员，他是怎样的？
他在镇上非常活跃。他为居民所熟知——当然，那时他是世界上最著名的人，而且非常引人注目。但很多镇上的人都说他非常礼貌，非常非常友善。他特别喜欢和孩子们交谈。
在20世纪30年代末，他深度参与了与难民相关的问题，因为人们正从中欧逃离。他有一个流亡学者的社交圈，这些学者分布在整个镇上，无论是在研究所还是在大学里。他还与大学的同事和学生互动。所以他四处走动，和那里的人们见面，并与市中心的人互动。
他每天散步——他一生中都喜欢散步——他会穿过现在的保罗·罗伯逊街，进入历史上的非裔美国人居住区，与那里的居民社交并打招呼。在这些互动中，他非常没有偏见。
许多人对爱因斯坦有非常美好的回忆。可能有选择效应，但确实没有很多普林斯顿人回忆起爱因斯坦是一个可怕的人。
- 你会推荐哪些传记或其他资料给想了解更多的人？
我的课程大纲在我的网站上可用。但我推荐的一本书是《爱因斯坦论政治》。这是一本很厚的书，里面有他关于和平主义、社会主义、纳粹、和平、核武器等问题的最佳著作。那是一本很棒的书，编辑得很好，有短文帮助把材料放在背景中理解。
有几本传记；最易读的是沃尔特·艾萨克森的传记，这本书被改编成了国家地理的迷你剧。这是了解他一生的好方法。我更喜欢的是阿尔布雷希特·福尔辛的传记，原著是德文版，翻译成英文版；这本书更详细、更全面。但我建议先从《爱因斯坦论政治》开始。这本书会带你深入了解他的原话，并有足够的历史背景，使这些片段有意义。我们在课堂上讨论这本书的内容非常精彩。
